極短篇《副導筆記》
「子雯?...子雯!」
「對不起,恍神了導演」我看著台上的那位女演員慌張地答覆,心中暗自捏了把冷汗,打從開排以來沒有一場戲能順利走完,不是卡在台詞,就是卡在走位,只見演出只剩半個多月,我們還在下半場最重要的一場戲膠著。
「丟本多久了,如果有不確定的地方請大聲說出來,不要愣在那!」導演沒好氣地想要繼續往下走,只怪他甄選那天吃壞了肚子掛急診,這個演員分明不行,也不知道製作人看上她哪一點。
(燈光閃爍)
「醫生有說甚麼嗎?」子雯對著頂燈搖了搖頭,沒有正面回答。
「我還能怎麼辦你告訴我...他那麼想要這個孩子-」
「我們暫停一下!」導演又走上前,重申了一次這句話要說成:「他只想要這個孩子。」,導演雖然是歐洲學歷,到沒有走上實驗劇場那一派,不搞那些抽象的表現,而是講求方法、尊重文本,但字句吹毛求疵卻是來自於處女座的個性。「我們再來一次,這場從頭!」
子雯何嘗不想要個孩子,但子宮像是一台故障了的販賣機,投進去的東西只換得一次又一次的嘆息。
「導演,這段角色描述真的不會引起爭議嗎」我一邊筆記一邊問著。
「你為什麼不去問編劇要問我呢」導演沒有直視我,他也記得這段是他跟編劇大吵一架後編劇故意改的。導演要她在戲中多放一些女性的角度,編劇卻覺得刻意強調婦女身分反而是欲蓋彌彰。然後就從這件事吵到了兩個人上一次製作的恩怨,導演想改編好萊塢80年代的喜劇,編劇卻越寫越沒勁。聽服裝設計說到最後製作賠了8百萬,還有一個劇組人員因為布景的臨時更動而摔了一條腿。根本悲劇。
「那位大編劇寫出一個沒轉折的花瓶,製作人還真的歐了一個稱職的來,兩個人根本合力整我。」
子雯聽見了,但她可不是個花瓶,不然她會蠢到哭著跑去掙一口氣,而不是下定決心靠更說服人的方式來證明自己。畢竟她的確想要個孩子。
演出前一天晚上,導演走到她的休息室,經歷了一整天的總彩,她有氣無力的卸下假髮,導演刻意敲了門。
「今天這樣演,就中了。」
「我盡力了導演。我知道,這齣戲很多眉角,但我也越來越感覺到這個角色想要說的故事。」
「有的,大家都有看到。明天別想太多,就當作今天彩排一樣。」
(音樂進)
子雯聽見電話聲響起,她不敢接這個電話,觀眾跟著她屏息。二刷的觀眾也知道,這通電話是來通知孕前檢查結果的,但在第28小節她必須接起電話,得知自己的小孩有唐氏症,然後她必須在樂曲最後的懸宕跟著掉下一滴眼淚。她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。觀眾會為了子雯而哭的。
觀眾終究是在謝幕時鼓了掌,說不上熱烈但也足以讓劇組能嶄露笑容。演員們在後台開心的聊著消夜,我卻遍尋不著那位女演員和導演。只好將演出後的筆記全數寫在劇本旁,就寫在子雯這個角色的介紹之間。
(完)